风雨中悠然

魂归来兮(第五章)

#楼诚衍生#

第五章    托体同山

回到那个小套间,林参谋长吩咐卫兵送来一套茶具,烫杯、泡茶,给自己和明楼各自斟上。

明楼一言不发,也不接林参谋长递来的茶盅。

“明楼兄,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实我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好歹我也是和阿诚一起共过生死的。可是,明楼兄,阿诚的共谍身份已经板上钉钉,我也没办法啊。”林参谋长一口喝干一盅茶,又给自己续上。

“你们要把他怎么样?”明楼问。

“你知道的。”林参谋长眼睛只盯着茶盅。

“那我呢?”明楼冷冷道,“就这么关我一辈子,还是把我也拖出去毙了?”

林参谋长不答。

明楼的身子在沙发里陷得更深一些:“不能说,就别说了,你走吧,告诉上头,也不用再来审我,信不信由他们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明楼兄,共事多年,我一向敬佩你,我就给你交个底。”林参谋长压低嗓门,“你可是蓝衣社初创时期就加入组织的元老级人物,毛局长都没你资历深,没有一点真凭实据,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你这个位置,眼红的人很多。”

“所以呢?”明楼表情淡漠。

“阿诚的事是他们手里最好的把柄,正好把你扫地出门。”

“只想让我腾位置?要只是这样,他们还不算心黑手狠。”明楼嘲讽地一笑,“兔死狗烹,一朝天子一朝臣,说什么‘元老’,不过是碍眼的绊脚石罢了,除之而后快也属正常。”

林参谋长脸色顿时为之一变:“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太过分!”

明楼撩人心火、善加利用的功夫向来不曾荒废,一句“兔死狗烹”让林参谋长心有戚戚,这个局面对明楼是“兔死狗烹”,于他而言则多少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今天他们对付了明楼,焉知明天要对付的不会是他姓林的?很多事情,有没有真凭实据根本不重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明楼兄,你在这里安心再呆几天,谅于忠那帮小子没这么大能耐要了你的命。怎么说你也对党国有功,他们是什么东西?!”林参谋长咬牙道,“至少,我不会让他们太得意的。”

明楼略略欠身:“多谢。”

林参谋长随即起身,刚要开门,明楼忽然低沉地开口道:“阿诚他……真的没办法了吗?”

“除非他肯招供。”林参谋长立定片刻,转身问,“如果你再劝劝他,他会听你的吗?”

明楼缓缓摇头:“阿诚平日虽然恭顺,骨子里实则倔强。”

“那我也爱莫能助。”林参谋长再次回身去开门。

“能让我最后送送他吗?”明楼问。

林参谋长一惊,掉头几步冲到明楼身边,攥住他的胳膊低吼:“你不会真是共党吧?!想照着当年救明台的方法再来一遍?!”

明楼没头没脑地反问一句:“你会帮我吗?”

林参谋长瞪圆了眼珠:“你说什么?!”

明楼惨笑:“就算我真是共党,想要营救阿诚,你觉得我还有条件、有能力吗?你是知道的,当年救明台的行动虽由我一手策划,但全程的实际执行者却是阿诚。没有阿诚豁出命帮我,我救不了明台。可时至今日,还有谁能帮我去救阿诚?!”

明楼红了眼圈。

林参谋长一时也觉得鼻子发酸,手劲慢慢放松,叹息一声,抬手拍了拍明楼的肩:“这些话,我不会对上头说,你也别再提起了。”

“我一定要为阿诚收殓。”明楼抓住林参谋长的手,“你帮帮我。”

林参谋长皱眉:“明楼,你不要命了?!”

明楼肃然道:“阿诚十岁来到明家,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无论党派如何相争,无论信仰如何不同,说到底,他总是我兄弟!他有罪该死,我可以任由他被打被杀,但他的身后事,我不能不管,我做不到绝情绝义!”

林参谋长拧着眉头想了半晌,这才点头:“好吧,交给我,你别管了。”

明楼向林参谋长深鞠一躬:“谢谢。”

 

开除公职,监视居住。

十天后,明楼得以离开保密局,回到家中。

阿香呆呆地坐在门口台阶上,看见明楼,“蹭”地蹦起来:“大少爷,您可回来了!”

明楼筋疲力尽,只对阿香点点头。

“阿诚哥呢?阿诚哥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阿香向明楼身后张望,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问道。

明楼在台阶前猛然滞住脚步,一个踉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无法开口。

阿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搀扶一把。

明楼手扶门框,僵立良久,沉重地举步向门内走去。

阿香慌忙追在后面,急急回禀:“大少爷,那天我买菜回来,您和阿诚哥都不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一群人,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他们走后,客厅和楼上两个房间我都整理过,可是您的书房、还有阿诚哥的房间我没敢去收拾,您和阿诚哥都交代过,这两间房间只能阿诚哥去打扫,所以……”

明楼虚脱地瘫倒在沙发里,阿香絮絮叨叨的回禀,他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阿香怯怯地闭嘴。

明楼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双眼微阖,他不困,只是不敢正视阿香。

阿诚对明家始终怀有报恩的情结,又长期以管家的身份示人,一向以来,他从来没有少爷的架子,很多家务琐事都是他在操持,所以这个家里与阿香接触最多、关系最好的人其实是阿诚。阿诚被捕,阿香还不知道,若她知道了,会伤心成什么样,明楼不敢想。

今天他是被允许回家了,可阿诚呢,恐怕,阿诚已经带着满身伤痕和满心眷恋走向了刑场……

明楼不说话,阿香侍立一旁也不敢动。

阿香不笨,在这个家呆了多年,虽然不清楚主人家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却也感受得出,那都是很危险的事。只是往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大少爷都能稳如泰山,他极少表现出如此的疲惫、无助,除了……除了大小姐遇害的时候……阿香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到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预感到——是阿诚哥出事了!

阿香忍不住开始低声啜泣。

明楼把脸埋在掌心中,半晌,霍然起身,上楼,“呯”地一声,把自己关进小祠堂。

 

林参谋长走进明公馆客厅时,看见的就只有哭倒在地的阿香。

“明楼呢?”林参谋长问。

明楼已经到家,他来时,门口负责监视的特务已经向他汇报过了。

满面泪痕的阿香抬头看一眼来人,胡乱抹把脸,站起来:“先生贵姓?”

“我姓林。”

林参谋长带着些许惶惑看着阿香跑上楼去。他和明楼的私交并不是很深,不明白这个明家女佣为什么哭成这样,难不成明大少爷刚进家门就拿自家下人当出气筒了?

“大少爷,有位林先生找您。”阿香轻叩房门通报道。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大少爷。”阿香拍门,“大少爷,有客人。”

“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您开门啊!”

林参谋长跑上楼,不客气地直接转动门把手,阿香想拦,拦不住。

门开的一瞬间,林参谋长惊见明楼瞪着红肿的眼正站在门口。

“去楼下客厅说吧。”明楼嗓音沙哑,“这里是明家小祠堂,外人不得擅入。”

 

“阿诚呢?”明楼单刀直入。

“已经执行枪决。”林参谋长毫不遮掩,“昨天下午。”

厨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明楼下意识里猛地攥住林参谋长的胳膊。

“啊!”林参谋长一声惨叫,明楼手上力道之大,让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要断了。

明楼缓缓松开手:“他留下什么话吗?”

林参谋长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忽然感到一阵心虚、一阵慌张,明楼的表情太奇怪,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表情。

 

那天,从软禁明楼的小房间离开后,林参谋长去向上峰报告,得到的命令是,再审明诚,务必查清明楼与此次共党大案有无关联。

林参谋长腹诽:四天连续不断的刑讯都没让明诚吐口,再审?怎么审?明诚不是铁打的,以他现在的状况,别说再来那么四天,恐怕只需要一天、甚至半天,他恐怕就会死在酷刑之下,到头来除了节省一颗子弹,保密局什么也得不到。

林参谋长多少也有些不忍,抛开政治立场不谈,明诚和他也是并肩战斗过的,他不想更多地伤害一个将死之人、一个共过生死的兄弟。

林参谋长叫上狱医去见明诚。

于忠这个混蛋!林参谋长很想破口大骂。

关押明诚的地方不是普通牢房,而是禁闭室。

禁闭室异常狭小,仅容一个转身,没有床,没有被褥,地上一张破旧的草席而已。阿诚被上了背铐,无法躺平,只能靠在墙角,半坐半卧着,他剑眉微蹙,很显然,这样的姿势也并不好受。

林参谋长令狱警给阿诚解了背铐,让狱医给他上药,又吩咐贴身副官去弄碗白米粥来。

阿诚不说话,只是笑笑,算是对林参谋长的善举表示感谢。

狱医手上不可能有什么好药,动作也从来不可能轻柔,沾着碘酒的棉签生生地在伤口上划来划去,堪比上刑。阿诚咬紧牙关,纤长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草席,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狱医草草往几处较深的伤口上洒了些消炎粉便算完成任务。阿诚喘息片刻,再次露出笑容。

林参谋长不太敢看阿诚的笑容。

阿诚的笑容很好看,温暖、和煦、带着点孩子气,可在这样的境遇下,如此美好的笑容反而让人觉得无比讽刺、无比心酸。

副官把粥送来,林参谋长打发走所有下属,自己蹲在阿诚身边,一勺勺舀了粥喂到他嘴边。阿诚没有拒绝,安安静静地就着他的手喝粥。

“阿诚兄弟,你这是何苦呢。”林参谋长苦口婆心劝道,“共军攻打金门的部队全军覆没后,再也没有新的行动,你为他们卖命,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还是迷途知返吧。”

阿诚还是笑着,仿佛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

“你不说出你的上线是谁,明楼的嫌疑就无法洗清。”林参谋长忽然冷下脸来。

阿诚垂目,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几下。

林参谋长紧盯着阿诚的表情,果然,明楼是阿诚的软肋。

“你的上线到底是谁?是不是明楼?”林参谋长逼问。

“不是!”阿诚终于金口得开。

“那是谁?”林参谋长赶紧“乘胜追击”。

阿诚抬眼,眼神清亮如水:“我只能告诉你,不是明先生。其他的,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

林参谋长冷哼:“不说出你的上线是谁,叫上峰如何相信你的话?”

“好,我告诉你。”阿诚嘴角微翘,促狭地笑道,“你回复你的上峰,我是受中央直接委派的,让他们去北京抓人吧。”

林参谋长皱眉,他知道,阿诚在耍他。

不过,这样也好。

既然明诚说了“实话”,他也可以去交差了。

他不会救明诚的命,但也没必要再搭上一个明楼。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他让我给你带话,说,他对不起大哥。”林参谋长对明楼说。

明楼的声音沙哑:“把阿诚还给我。你答应过的。”

“我答应过的,我一定办。”林参谋长说,“但不是现在。”

“把阿诚还给我。”明楼重复道。

“为共党要犯收尸者,必有通共之嫌,这是上头某些人的逻辑。”林参谋长向后挪了挪身,坐得离明楼远一些,“被枪决的人都集中埋在马场町刑场附近了。你放心,我让人单独给阿诚下葬,做好了标记,等风声过去,我会把他交还给你。”

明楼仰头,漠然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某个点出神。

气氛太压抑。

 “明楼兄,你……保重。”林参谋长的后背升起一丝凉意,明楼的低气压让他有窒息的感觉。

明楼雕像般僵直地坐在沙发上,没有挽留,没有道别。

 

林参谋长离开后,明楼起身走进厨房,阿香跪在冷硬的水门汀地上,面前是碎裂的青花瓷茶杯,阿香的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那些碎片上。

明楼拾起一片碎瓷,抚摸着上面青蓝色的缠枝花纹:“青瓷……到底是碎了……”

碎瓷划过指尖,血珠沁出,洒落在青瓷碎片上,与泪水交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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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清明时。

托体同山阿。

也许我长眠,将不再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放出整章,聊以祭奠为国家和民族独立、富强献出青春和生命的英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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