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悠然

魂归来兮(第一章·上)

#楼诚衍生#

第一章    孰可相嗣(上)


巴黎。

仲秋时节,午后的阳光已不再炽热,而风却是暖暖的。

拉丁区,古老的索邦大学就坐落于此,因此这里也是巴黎最具文化气氛的地方之一。

一个看上去颇为干练的年轻亚裔男子拖着一个硕大的旅行箱、背着一个斜挎包穿行在旧书铺、小画廊和咖啡馆林立的古老街道。这个钟点,老街上宁谧安详,他放慢脚步,免得箱子拖行发出太大噪音惹人不快。

来到一所公寓前,他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

年轻人把行李箱留在门边,轻轻敲响一间房间的门。

没有回应。

年轻人偏偏脑袋,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停住,转回去再次叩响房门:“明教授。明教授?”

还是没有回应。

年轻人皱皱眉,犹豫片刻,缓缓转动门把,蹑手蹑脚推门而入:“明教授?”

靠窗的长榻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和着暖阳熏风闭目养神,一幅深咖啡色的旧毛毯搭在身上。

年轻人抬手看看腕表:下午一点半。他悄悄吐吐舌头——许是被抓差,一周内上海、巴黎打个来回,时差还混乱着呢,居然忘记这位已是耄耋之年的老教授此时需要午休。

年轻人不禁微微叹息。

 

年轻人名叫程嘉平,两年前从上海来到法国,考进索邦大学经济攻读硕士学位。因为彬彬有礼、手脚蛮勤快,也挺聪明,导师弗朗索瓦先生很快对这个中国学生产生了好感,不久便建议他不要和其他留学生一样去餐馆之类的地方打工,而是推荐他去照顾一位华裔老教授。弗朗索瓦先生说:“程,明教授曾是我的导师,在经济学方面,不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都非常丰富,你在他身边,一定能学到很多。”

程嘉平心底里对这份类似“男保姆”的工作有些排斥,但,一来得知待遇不错——明教授可以给他提供免费食宿、另有报酬;二来想必作为弗朗索瓦先生的导师的这位师爷级的老教授不会是泛泛之辈,也许只要得他偶尔指点一二,对自己的学业真能有所助益;再说也不好驳弗朗索瓦先生的面子而断然拒绝;况且去餐馆打工,工作辛苦、收入少姑且不提,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差事而已。于是,一年前,程嘉平跟着弗朗索瓦先生走进了这所公寓的大门。

每每回想起与老教授的第一次见面,程嘉平至今都能感觉手心会禁不住地冒汗。老人虽已八十高龄,满头华发,但看上去精神矍铄,完全不显老态,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竟不仅仅是炯炯有神,甚至可以说得上锐利,似乎一眼能看透世事、看穿人心。在老人和弗朗索瓦先生的交谈中,程嘉平发觉他思维相当缜密,且敏捷程度几乎可以胜过多数年轻人。

然而,弗朗索瓦先生把程嘉平介绍给老教授时的情景,曾经让程嘉平疑惑了许久。

按着西方人的习惯,弗朗索瓦先生说:“这是程,我的学生,来自中国。”

弗朗索瓦先生那个发音别扭的“程”字刚出口,程嘉平感到老教授的目光忽然注视于他,又瞬间变得迷茫,许久,老人用中文问:“是哪个字?”程嘉平连忙也用中文自我介绍:“明教授,您好。我叫程嘉平,程度的程,嘉奖的嘉,和平的平。”老人听后“哦”了一声,喃喃重复一句:“程度的程……”那神情,似乎有些失望、有些落寞,此后便一直只与弗朗索瓦先生谈一些学术上的东西,没有再对程嘉平说过什么。

那天,从老教授家出来,弗朗索瓦先生带程嘉平在公寓附近的老街上的一家咖啡馆坐了很久,给他介绍了一些关于老教授的习惯和喜好。

弗朗索瓦先生告诉程嘉平,老教授年轻时曾在巴黎大学留学,成绩优异,因而得以留校任教,几年后突然回国,又在回国二十五年后重返巴黎,而巴黎大学拆分时,他便因受聘于经济系而归入今天的Université Panthéon Sorbonne[注1]。老教授终身未婚,返回巴黎后一直独居,身边曾有过一个老女仆照顾起居,据说这个老女仆自幼便在老教授身边服侍,直到五年前突发重病。老教授把她送到一家条件极好的临终关怀医院,她在那里安详离世。此后老教授陆续换过几个保姆,但总都不是太满意。

程嘉平听到此处不免惴惴,估摸着这老教授恐怕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弗朗索瓦先生看出他的心事,微笑道:“明教授对身边人确实非常严格,但只限于对待学术和工作问题。”

弗朗索瓦先生把老教授家的钥匙交给程嘉平:“你抓紧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后天,我陪明教授去郊外散散心,你正好搬家,这样不会打扰到明教授。”

弗朗索瓦先生还给了程嘉平一张老教授的名片,名片正面印着两行法文,简洁地向人介绍着老人的名字和他索邦大学经济学教授的头衔,而反面却很不一般,因为那仅有的两个中文字竟是手写的,繁体,笔划刚劲,架构端正严谨,那是老教授的中文名字:明楼。

 

见老人安然地睡着,程嘉平忙转身打算退出,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似是呓语却又很清晰的呼唤:“阿诚……”

程嘉平回头望去,老人仍旧安稳地合目躺在长榻上,一动不动,程嘉平恍然意识到老人所喊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一个他只在老人书桌上的相框里见过的、一直会在老人梦中被唤到的人。

程嘉平想起当初弗朗索瓦先生对明教授为什么连换几个保姆都不满意这个问题的解释:“明教授非常念旧。”弗朗索瓦先生说自从那个被明教授唤作“阿香”的老女仆走后,陆续雇的几个保姆要么是法国人,要么即便是亚裔,也是越南人、菲律宾人,老人总觉得不适应,而程嘉平不但是中国人,还恰巧与明教授来自同一座城市——上海,且又是学经济学的,应该会和明教授有点共同语言,或许能比较容易让明教授接受。

正当程嘉平再次准备退出书房时,老人忽然又连续几声唤起那个名字,而且语气变得非常焦急和惊慌。猛然间,老人坐了起来,程嘉平大惊——这种突然坐起的动作对于一位高龄老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三步并两步冲到长榻边扶住老人:“明教授,您怎么了?又……又做噩梦了?”

明楼没有回答,他大口喘息着,同时感到头部一阵阵刺痛。

程嘉平见状,慌忙伸长手臂抓过两个靠枕,扶老人在榻上半躺好,又拿来药和温水。

此时的明楼,头疼虽然还没缓解,呼吸已经渐渐平缓,看着程嘉平递药和水过来的手,明楼一时愣愣地出神。

程嘉平也不敢喊他,只能一手拿药、一手端水杯地等在一旁。

半晌,明楼终于回过神,接过药来服下,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回来了?辛苦你了。”

程嘉平见老人渐渐恢复过来,舒了口气,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明教授,这些您让我去看的那几个地方的照片。”他指指其中两张角度很偏、有些模糊的照片:“您说的那幢老宅,现在已经是一所幼儿园了,我进不去,只能趁他们放学时在门口拍了这么两张。所以,您想重新把房子买回来,恐怕……”

明楼手指摩挲着照片上老洋房的轮廓,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一个土埋到脖子的糟老头,总不能去和孩子们抢啊。”

程嘉平见他伤感,忙转换话题:“您让我递送的信……”

明楼打断他:“你旅途劳累,先去休息吧,回头再说。”

程嘉平点点头,把手中其他照片轻轻放在长榻一侧的矮几上:“那,明教授,您也再躺一会儿吧。”说着欲扶明楼躺下,明楼摆手:“不用。你去吧。”

程嘉平小心地问:“明教授,您……您没事吧……”

明楼摇头:“去吧,不用担心。”




[注1]Université Panthéon Sorbonne,即巴黎第一大学,又名先贤祠·索邦大学。《伪装者》中提到过明楼留学和任教于巴黎大学,而原巴黎大学在1968年拆分为13座独立的大学,先贤祠·索邦大学是其中一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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