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来兮（第一章·下）
#楼诚衍生#
第一章 孰可相嗣（下）
回到自己房间，程嘉平只洗了把脸，便斜靠在床头发呆。刚才一阵惊吓，他的时差似乎都被吓跑了，现在毫无睡意，却忍不住开始回想和老教授相处的这一年多。
弗朗索瓦先生确实有眼光，明教授果然没有再对这个来照顾他的年轻人有什么不满，一老一少相处还算融洽。明教授的生活很简单，虽然程嘉平从前从来没有伺候过人，但扫地个、擦个桌子、做个饭之类的事情还难不倒他。更让程嘉平感到这份工作格外超值的是，明教授非常乐意指点他的学业。
最初，明楼要求程嘉平每天为他读报纸，还会就报纸上关于经济方面的新闻询问程嘉平的看法，并给出他自己的意见和评价，让程嘉平的法语口语和阅读能力突飞猛进；
程嘉平每写一份论文作业，明楼都会要去看一看，指导他如何分析问题、如何理清思路，遇到单词和语法错误、名词解释不清、引文不当等情况发生时，则会批评得毫不留情，让程嘉平每每把文章交给他时，都是既感激，又发怵；
到后来，明楼甚至要求程嘉平学拉丁文——一种古老的、如今连好些法国学生都不用再学的语言，面对严厉的老教授，程嘉平感到压力巨大，好在明楼毕竟年事已高，盯他盯得不是那么紧，不过程嘉平也不敢太过怠慢，抱着一本辞典，两个月里硬是啃下了小半本《神曲》——明楼时常拿这本书读着消遣，程嘉平想着自己也看看，不说提高修养吧，好歹也能表现自己确实是在勤奋努力地试图完成老教授布置的学习任务。
确如弗朗索瓦先生所说，对程嘉平，明楼除了在学业方面表现得极其严格和严厉外，更多的时候还是如一般的老人一样和蔼、慈祥。大概是因为不曾享受过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吧，明楼有时会反过来絮絮地关照程嘉平添减衣物、饮食饱暖、按时作息，每天程嘉平出门，明楼甚至还要叮嘱：“出门小心看路，别摔着，别碰着。”程嘉平有时觉得孤身来到异国他乡，能遇见明楼，十分幸运，生活在明楼身边，就像生活在自己的爷爷和外公身边一样。
但是时间久了，程嘉平还是感觉到了不一样。明楼对他严厉也好，慈爱也好，总还是掩饰不住一种疏离，除了学习和最日常生活中必要的琐事，明楼几乎不与程嘉平谈起任何其他话题，他常常一个人对着摆在书桌上的两个相框里的照片发呆，还会对着书房墙上一幅看上去很普通的风景油画发呆。
刚搬进这所公寓不久，程嘉平曾经乍着胆子问过明楼关于照片和画的问题，而明楼除了告诉他“那房子是我家在上海的老宅，照片里是我大姐、两个弟弟和我，墙上的画是我大弟弟画的”以外，就再也不多说一个字，只是长久地沉默。
第一次见午休中的明楼唤着“阿诚”这个名字从梦中惊醒时，程嘉平也问过阿诚是谁，明楼只回答了他三个字：“我弟弟。”
公寓里有一个一直上锁的房间，明楼从不让程嘉平进去打扫，后来有一天，程嘉平忘记带一份资料到学校而中途回来取时，看见明楼一身黑西装站在那间屋子里，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香炉、鲜花和水果俱全，供着六个牌位，还有一个骨灰盒。发现程嘉平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明楼说：“请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片刻，听他低声叹道：“又是一年清明了。”
程嘉平觉得明楼很古怪，他问弗朗索瓦先生：“明教授为什么不愿谈论他的家人？他和他家人关系不好吗？可要是关系不好，为什么又一直保留着和他们有关的东西？”
“明教授非常爱他的家人，可惜他们都相继离去。他们的离去给明教授带来了很大的伤痛，所以他不愿意提起往事，你以后千万不要再问他任何与此相关的问题了。”弗朗索瓦先生说，“另外，明教授不喜欢身边的人多话，希望你今后注意一点，你的好奇心最好只放在对学业的探索上。”
这种只谈学术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这一年的年初。
春寒料峭的时节里，明楼在出席一次学术活动后偶感风寒。除了偶尔犯个偏头痛外别无毛病、一向身体强健的明楼没把这点小小的感冒放在心上，却不料年龄不饶人，小感冒发展成肺炎，以至于一度病情危急。
程嘉平不知道是因为明楼如不少老人在大病一场、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后突然把过往的一切执念抛开，还是因为自己在明楼缠绵病榻的那些日子里对他白天黑夜的悉心照料打动了他，明楼病愈后，有一天忽然把程嘉平叫到书房，严肃而郑重地问：“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我需要有人帮我。你，值得我信任吗？”
程嘉平呆呆地望着明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对不起，这种问法让你为难了。”明楼说，“你还太年轻，很多发生在我身上的往事，你不懂，我也不能告诉你太多的详情，但以我现在的处境、年龄和身体状况，我无法独自为这所有的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我需要一个能让我完全信赖的人，协助我完成这一切。”
“我一直是一个自负的人，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明楼见程嘉平不敢答言，又说道，“我愿意相信，你能帮我。”
得到一个平日严肃、沉默的老人如此相托，程嘉平有些激动：“明教授，我保证，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尽力完成您交办的事情，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明楼点点头，开始交代任务：“我已垂垂老矣，我想叶落归根、埋骨桑梓。但是，我的护照是多年前由台湾签发，此后没有入法国籍，如今我要回国，国籍和签证是个大麻烦，这是你首先要协助我解决的第一个大问题。”
“是，明教授。”
“真像阿诚……”明楼忽然冒出一句。
不等程嘉平明白过来，明楼继续交代：“但是我的情况特殊，不能像一般旅居海外的台湾人那样去大使馆申请一份旅行签证就了事，我需要你尽快回趟国，帮我把一份证明材料交给国家安全局。”
“国家安全局？！”程嘉平吃惊不小，“为，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明楼的神情和语气里忽然透出迫人的威严，“我交代的事，你照做就是！”
“哦。”程嘉平怯怯地应声。
“你真不像阿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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