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悠然

魂归来兮(第七章·下)

#楼诚衍生#

第七章    忍话平生(下)

       明楼轻拍程嘉平的手背:“不用自责,这与你无关,有些事是无可挽回的,也是不可能忘记的。”

       顿了顿,明楼伸手拉程嘉平一把:“你早点回家吧,晚了,你父母会担心的。”

       程嘉平看看窗外夕阳的余晖,说:“那我先去帮您买晚饭。”

       明楼抬手制止他:“不必,等下我请服务生送。你是回国度假探亲的,不多留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却整天为我的事东奔西跑,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

       程嘉平不以为意道:“国内不放圣诞假,他们还要上班呢,我就是呆在家里也不能更多地陪他们,反过来让他们担心我无所事事跑出去瞎逛闯祸。知道我和您在一起,他们巴不得。”

       “哎呀,差点忘了一件很要紧的事!”程嘉平忽地一拍脑袋,“我爸妈想请您大后天去家里一起吃个饭呢。”

       明楼一愣神:“大后天?”

       “是啊,大后天是元旦。”程嘉平已经收了泪,脸上恢复年轻人特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元旦一过,我的假期就差不多完蛋了,农历春节反而不能在国内过,所以我爸妈说,就拿元旦当春节吧,请您过去一起热闹热闹,他们一直想谢谢您在巴黎时对我的关照。明教授,您务必赏光哦。”

       程嘉平无意识表现出的赖皮相,让明楼不由得想起明台,当下心头又是一片酸楚,再看程嘉平一脸的期待,又赶到一阵暖意,便不想拒绝这份好意:“好,我一定前去叨扰。先代我谢过令尊令堂。”

       程嘉平一拍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现在呢,我先去帮您买晚饭。您想吃什么?”

       明楼说:“你愿意留下陪我,我也却之不恭,索性我跟你去附近走走吧,看哪家顺眼,就进去。”

       “好啊好啊,”程嘉平鼓舞道,“回来这么些天,您都还没真正出去看看新上海新面貌呢。”

 

       出了宾馆,程嘉平陪明楼向外滩方向一路走去。

       十二月底,黄浦江畔寒风刺骨,程嘉平搓搓手,哈口气:“明教授,别在这里站太久,天冷,当心着凉。”

       “好。”凛冽的江风吹起明楼的衣角和白发,明楼的目光流连于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

       外滩的建筑依旧,而江对面密集的大型塔吊昭示着那里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楼遥指远处:“那边造了一座大桥?”

       程嘉平告诉他:“那是南浦大桥,刚造好没多久。我爸妈说,他们以前想去浦东,只能靠摆渡船,特别不方便,那时候有句口号叫‘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后来挖了两条隧道,稍微好点,现在南浦大桥造起来了,杨浦区那边又在造另一座,以后浦东的发展会越来越快。”

       程嘉平指指江对岸:“那边正在建设陆家嘴金融贸易中心区,用不了多久,就会像香港维多利亚湾一样高楼林立。您看,那个造型有点奇怪的在建的东西,那是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记得新闻里说好像要超过450米。”

       悠扬而又有力的《东方红》乐曲从海关大钟发出,明楼凝神静听,发出一声感叹:“沧海桑田。中国有今天的发展,大姐、阿诚、明台,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死可瞑目了!”

       “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斯。”明楼眺望对岸不断刷新高度记录的楼宇和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喃喃自语,“能看到此情此景,大姐应该不会责怪我打扰她的安宁吧?”

       程嘉平的眼圈蓦地红了。

       明楼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把阿诚的骨灰安葬吗?”

       程嘉平眼盯着对岸,答道:“您要带他回来,魂归故里。”

       明楼微微点头:“是,我一定要带他回来,我们一家人,生时天各一方,死后但求团聚。而且,我自私,我不能接受阿诚离我而去,我想让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陪着他。”

       程嘉平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为一个革命者的故事感动,回国这几天,他的心灵一直在受到震撼,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向在作文中只流于笔端的那句“告慰英烈在天之灵”实实在在地扎进心里。

       “过些天,我去苏州,接大姐回上海,我们一起,感受这座城市的日新月异。”明楼说。

       程嘉平立刻接口:“我陪您去,可以吗?”

       明楼看看他:“好。”

 

       明楼打电话给陆建国,商谈迁葬事宜,陆建国对明楼接受局里的建议表示感谢,只是语气里略有些惴惴:“那个……明教授,有个情况,我们可能考虑不周……龙华烈士陵园的规划中,除牺牲在龙华的二十四烈士建墓外,其他烈士,以及陆续逝世的老干部,都采取壁葬的方式。如果您介意,也可以仍然选择在苏州修墓。”

       明楼道谢:“不必了,有些话……不过是一种情绪而已。”

       放下电话,明楼久久地凝视着姐弟四人的合影,缓缓摸出一方丝帕,轻轻拂拭并不存在的灰尘。

 

       元旦,明楼在程嘉平家中受到热情的款待,精心烹制的家乡菜,醇厚的陈年绍酒,亲人般的笑脸,还有绚烂的烟花……

       恍如隔世。

       明楼的眼角微微湿润,唇边却一直噙着笑,他想起太多美好的往事,美好得令他心碎,但他仍旧微笑,他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程家人。

       元旦后第二天,陆建国和程嘉平陪同明楼前往苏州。

       苏州方面前来协助的人已经提前到达,墓碑和坟丘早已荡然无存,他们在原址上摆了花圈,四个工人手拿铁锹站在稍远的地方待命。

       明楼执意在湿冷的泥地上双膝跪下。

       陆建国悄悄扯扯程嘉平的衣袖,领着他和苏州方面的人退到更远的地方去。

       “以前,大姐总讽刺我,说我喜欢自以为是,我不承认,我总自信我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纵然危机四伏,我也一定可以保护好你们。可是我错了,我太高估自己,是我,亲手把你们送上死路,自己却无耻地苟活至今。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明楼喃喃道,“我曾经对明台说,我爱上海这座城市,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斯。大姐,您会责怪我吗,责怪我狠心,责怪我自私,责怪我,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让阿诚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得入土为安,让大姐身后不宁。大姐,我害怕,我害怕孤独,大姐,您就容我最后再自私一次,好吗?”

       程嘉平站在山路拐弯处,能看见明楼的侧影,明楼的身姿挺拔,全然不似八旬开外之人,他跪得非常直,隐隐给人一种自虐的感觉。

       陆建国低声叹气,程嘉平回头看他,陆建国忽然说:“小程,你能晚几天去法国吗?”

       不待程嘉平开口询问,陆建国又道:“明教授这是一口气撑着,我担心,等落葬的事办完,他恐怕真要魂归故里了……他身边也没个亲友。你是他现在关系最近的人了,如果可能,多陪陪他吧。”

       程嘉平心里“咯噔”一下,转头望向明楼,只见明楼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颤颤巍巍单臂撑地起身,程嘉平赶紧飞奔过去,陆建国见状,也赶忙快步上前,与程嘉平一左一右搀扶明楼,明楼低声道谢:“那么……开始吧。”

       陆建国冲远处的工人们招招手,一群人过来,移走花圈,挖开泥土,明楼背对着众人默然而立,陆建国劝道:“明教授,您先到村委会去休息吧,那房子原本就是明家老宅,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他们都准备好了。”

       明楼摇头。

       最终,明楼坚持等到明镜的灵柩被抬出,被送去火化,等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骨灰盒交到他手上。

       明楼在苏州住了两天,在陆建国的帮助下,重新为父母、祖父母筑坟立碑,同时,也带回了明台的生身父母的骨灰——黎叔病逝于1956年,逝世前他找到了自己妻子的墓并在死后与她合葬,可惜他们的墓同样没有躲过那场十年浩劫。

       从苏州回来后,北京方面也派人护送明台的骨灰抵达上海。

       上海国家安全局在龙华举行了一个简朴而肃穆的骨灰安放仪式。

       依照明楼的意愿,在明镜与明诚之间,为他留了一个位置。

       除了牺牲在前线、无法寻找到确切安葬地点的程锦云外,明家终于可以团圆了,黎叔一家也团圆了。

       唯一的遗憾,明台和锦云的孩子至今没有找到,陆建国安慰明楼,局里已经申请香港方面协助查找,中英联合声明已经签署,香港回归在即,相信一定能查找到他们的下落。

       明楼的新住所也找好了,离曾经的明公馆不远,明楼更满意的是那里离上海图书馆很近,他离开巴黎时,数千藏书不便带回,他需要有一个方便他阅读的地方。

       明楼谢绝了程嘉平请假推迟返校的举动,他淡然地对程嘉平说:“你不用担心我,大姐和阿诚拼了自己的性命才保全了我,我会好好珍惜他们赐予我的每一天。”

评论(12)

热度(20)